理想主义者从未停止斗争

【喻黄|手术台】一往而深·叁

前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汤显祖《牡丹亭题记》




晚霞将长空染绯,将仙山衬托得明艳灵动。本该是温暖美好的景色,此刻九州大地却被阴寒肃杀之气笼罩。又是一年秋风萧瑟,九州依然是大旱,太阳久久不落山,似乎是要将这一片血色染得更加彻底一些。平原上人族妖族两君沉默的对垒,战旗随风猎猎作响,土地龟裂寸草不生:一边是妖气横生直冲天际,祭出各自法宝,另一边则是仙袍道袍衣袂飘飘,手持或长剑或白绫。连年收成不佳,南疆妖族进犯,镇守下界妖谷的半仙心魔缠身导致群妖哗变。妖谷被大妖血洗,最终新妖王诞生,带领下界妖魔离开因大旱而饥荒的妖谷,转而向九州大陆进发。传闻道妖群中的魔头是一只会化形的狐妖,双眸赤金,身形如同成年男子,而他手持的是一把名为冰雨的剑。此剑原本属于镇守仙山的喻文州,不知怎地竟落到这妖魔手中。恐怕是被心魔反噬,或根本是被那魔头所害,这法力高强的半仙才早早离去,让冰雨落到了邪魔外道手中。从古至今因千种情丝丢掉性命的仙道之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让这即将飞升的半仙销声匿迹倒是头一回。


大地静默,群妖身前法阵忽然光芒大作,变化出繁杂而诡异的花纹,所到之处皆化为尘土。森森白骨堆砌,只剩下一望无尽的焦土。有法宝的率先御剑而来穿过明灭的法阵上空,同群妖缠斗在了一起。只见那狐妖冲在最前,穿梭在人群妖群之间,所到之处血溅百步。那冰雨似乎也是渴血,竟发出莹莹幽光,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似的。


黄少天手持冰雨,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比起之前的模样,这才是从地狱中来的修罗。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会想和人族一战。此番大战,人族是想攻占仙山。仙山聚灵,天材地宝数不胜数,加上镇守仙山的半仙消弭无踪,这才引得两族纷纷争抢。黄少天一半心思是为了众妖的生存考虑,另一半心思是他不相信喻文州已经仙逝。九州大陆他都已踏遍,唯独没有涉足人族领地。鲜血染红焦土,四周都是同样的白衣飘飘同样的手持佩剑。


旧时他被喻文州笑着推入正群妖哗变的妖谷,一长段时间被大妖欺负得遍体鳞伤。喻文州看透了他千百遍,黄少天不怕痛也不记恨受伤,他恨的是喻文州将他救起又亲手把他推向深渊。床笫之间耳鬓厮磨,共同度过的时间都变成了一场荒唐大梦,一个谬种笑话。现在他手持喻文州的剑回来了,他倒是要用这把剑挑开喻文州的咒文放出那心魔看看到底是谁。


三日之后,群妖血洗九州,人族节节败退。如黄少天所愿,他见到了喻文州。喻文州模样未变,身上满是血污,看样子是离开仙山后隐姓埋名了一阵。冰雨的剑锋挑开衣袖,只见他满身爬满咒文,皮肤滚烫,咒文还在不断蔓延。黄少天用剑抵着他喉管,冰雨上的血滑了下来。他眼帘低垂,在喻文州耳旁低低询问,动作熟稔得好似多年爱侣,声音却是咬牙切齿。

“喻文州,好歹你也是一身仙风道骨,把我推下妖谷,又躲着我算什么意思?”喻文州站立未答。他继而说道:“我的心头血你要取就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还怕一个妖怪失了心?”喻文州依然是一言不发。黄少天忽然笑了起来,冰雨一剑刺向喻文州心口。前因后果种种缘分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幅一幅缓缓划过。仙山打坐石,前方是晨曦云海,一片豁然开朗。

狐妖在枫树下缩成一团,灿金的双眼却透出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劲儿,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蹲下身子将他抱起。

酒房门自开,少年在酒坛中昏昏沉沉,喻文州后退了一步,心魔暗地滋生,两人浑然不觉。

薄雾中喻文州揽过黄少天,两人笨拙的触碰嘴唇,咒文现,业障生。

床笫之间耳鬓厮磨,喻文州含住黄少天的耳垂同他轻声细语。

我管他世间千种妖魔?

我管他世间千种妖魔。

酒酿圆子甜香勾来一只捣蛋的小狐狸,喻文州盛的那一碗上还落着几朵干桂花。

喻文州将他推下山崖时没有转头,那时全身经络的疼痛达到极点,心魔的咒文终于爬遍了他的全身。

从头到尾,这心魔都只是他一人。若是心魔可挡,怎会有一往而深之人?生者可以为情死,死者亦可为情生。






喻文州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仙山。道童看他醒来,赶紧给他端茶倒水。喻文州摆摆手示意不用,只是问道:“大战结束了?”道童喜形于色蹦跳着点头:“对啊!还是多亏了您啊,那妖狐把您抓走之后,听说是身消魂散呢。没想到您有如此法宝,简直是……”喻文州听到这里,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嘣的一声断了,浑身上下都脱了力。喻文州是知道的,失心的妖怪将堕入黄泉之底忍受无边黑暗,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好几个声音在他耳边七嘴八舌的说话,像是黄少天,又不像是黄少天;接着它们转为呢喃低语,最终消失无踪。


喻文州,你看,黄少天笑道。

我的心是红色的。

一字一句,一言一行。

哪怕被推下万丈高崖,他也从未忘记过你。

“出去。”

“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道童见喻文州脸色不佳,还以为是自己服侍不周,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出去!”

道童立刻识相地出去,出去之前他将一颗红色的小珠子挂在床沿边上的柱子上,小生说道:“妖族溃败之后,一定要您收下这颗珠子,我倒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再也没有一只打碎灯台的小狐狸蔫巴巴的蹲在门槛上一副认错的样子等待发落,再也没有一只小狐狸狐狸早上在他脸上又亲又啃,再也没有一只上蹿下跳的小妖怪在他做酒酿圆子时捣乱。

他再也不会碰见一个人这样爱他。

这珠子赤红,红得像要滴血。捏在手里像一颗赤诚滚烫的心脏,还在突突的跳动。心魔灭,业障消,雨泽下注,一如爱之绵长。隔日,仙人飞升,九州震动。





《九州志·卷三》:

古有千岁大妖,狐也,常伴仙人。而后狐自剖心腹;隔日,仙人飞升,九州震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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