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者从未停止斗争

【喻黄】龙之歌(上)

BGM






下雪了,那些六角型的美丽飞花悄悄飘落下来,喻文州伸出手,让它融化在掌心温度里。落雪在温暖潮湿的南方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喻文州站在院子里,指尖有点红,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几乎零度的空气中使用咒术的缘故。还是有些冷的,喻文州想道,即使是南方也会冷。龙还没有死,龙永远不死,他们的魔法也永远不会死。鲜血,泥土,烈焰,冰原,这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战役,拔出那把剑之前,人类就理应做好准备。南方和北方都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更雪上加霜的是出现了内斗,原本随处可见的高大树木被龙炎烧成焦炭,河水奔腾逆流逐渐干枯,山脉如落叶飘落一般轰然崩塌。魏琛叼着夏天的烟卷走了,留下无穷无尽的夜色和盘旋散落的星辰。


距离黄少天出发去北方已经过了三四年了,期间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传来。喻文州给他写信,堆了大概有这么厚一沓,一封一封叠在床头好像陈年的月光。他拿尖头的羽毛笔蘸着写,竟用完了三瓶墨水。一开始喻文州打算寄给他,后来才想起来,他根本不知道黄少天在北边的哪块地界。四年内他一直在写,几乎每天都写,将所有琐事都写进去,若是让炼金师点金,听说能化出同他思念同等重量的情感乱流。


龙的眼睛能够看见这些情感乱流。在人的眼睛里,它们如同看不见的暗涌一般,在透明空气中像胶水一样流淌。它们轻如鸿毛,几乎没有一个合适的单位,等你开始爱,它们就落到地上,变得重如千钧。所有不变常量和随机变量组成某个没有丝毫温情的夜晚——喻文州听到山的尽头传来龙吟。那片寂静幽深的黑松林首先开始震动,月光下无风湖水却泛起波澜。


是龙来了。


喻文州依然在写信给黄少天。战事紧张,他的同胞死去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他失去了一个哥哥和一个表兄,温热的血刚刚落在地上就洇进深红色的路面。有时候他的信甚至来不及署名,羊皮纸皱皱巴巴的。黄少天?喻文州甚至不知道他的死活,那是一个寄托,他只是写。


从十六岁的黄少天冲他挑眉开始,一个恒久沉默世界中出现一抹淡而温和的光。


喻文州最终还是见到了黄少天。


黄少天比喻文州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他瘦了很多,他原以为黄少天脸上应该多点肉的。喻文州从侧面看他,面颊线条干净又利落,肩上落一点雪将将化掉。黄少天一抬眉,就和喻文州对上视线,眼神锋利又带点笑。喻文州总是想,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可以有如此多的色彩,那是要将所有美好岁月化成一潭秋水都融进去,才能拥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吧。


喻文州踏在雪上,每走一步都嘎吱作响。“黄少天。”喻文州走过去低声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回来。”


“是啊。”黄少天随手挽了个剑花,将那柄周身流转莹蓝色光彩的剑收入剑鞘,“这一路真是太险了。我遇到了龙,在北境苔原就遇到了它们,应该在它们向南侵略之前。初生的龙已经会喷火了,一口气能烧焦一棵橡木。” 一开始他们还在讲龙,后来不知怎么黄少天扯开了话题,天马行空的讲,喻文州一边带着他熟悉蓝雨所驻扎的营地,一边听着他路途上的种种,好像要把所有他们分开的年岁都补起来。喻文州一句一句仔细听着,黄少天还在说,久别重逢的喜悦竟让他有种回到十六岁相遇时刻的奇妙感觉。有时候喻文州甚至觉得时间不总是线性发展的。他顺着时光巨河逆流而上,渡过所有清澈的岁月,那是一个圆,无论如何他都会回到起点处。


无论到何时,哪怕他们都早已过了可以随意挥霍的日子,黄少天身上似乎永远有少年意气。或许这么形容比较恰当,那是一种温暖而明亮的光,黄少天是一颗永不停止燃烧的恒星。


两个人并排行走,穿过一路风雪。黄少天看喻文州没怎么回答他便问了一句:“喻文州,你倒是给点反应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喻文州愣了一下笑道:“在听,一直都在听。”


他们讲的事情都是些老旧故事,弯弯绕绕还是回到相遇的时候。黄少天走了一阵才发现靴子被浸湿了,他边擦拭边问喻文州他还记不记得那次龙口脱险。喻文州停下来等他,双手插在温暖口袋里,将那些陈年记忆慢慢拼凑起来。


他们相遇时候是在温暖湿润的南方,充沛的雨水让这里植被繁茂一派生机。黄少天从刚刚北境回来,他从白桦树林里面背着剑走出来。光剑细长,在他衣服下摆处随他行走晃荡,相比十多岁的他有种不合时宜的成熟。黄少天背着那把古老的剑——冰雨,喻文州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背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重命运。正是夏秋之交,树叶红了一小片,而白桦树皮斑斑驳驳,正合衬瑰色天幕与他淡金发色,所有温柔瞬间恰好在此刻化为一个永恒。日光半推半就的穿过白桦林带起一阵清新木香,在他脸上打出细碎的光影变幻。喻文州正对着一棵树练习法术,那些叶子被搅乱的气流震下来。黄少天慢慢走过去,饶有兴致的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练习的术士。喻文州那时候和黄少天差不多高,几乎没有那两公分的差距。好吧,喻文州说道,继续坚持不懈的向那棵树搓诅咒之箭。黄少天又说了几句,见喻文州完全不为所动也觉得有趣。他挑了挑眉,反手挽了一个凌厉剑花,露出少年特有的笑容。


和我打一架吧,黄少天说道。


喻文州慢慢转头,黄少天在金色,红色变幻的霞光中站着。过了十多年,喻文州仍然无法忘怀他从黄少天眼睛里看到的某种东西,近乎龙又不是龙。理性告诉他龙的特征,或是龙那永远不死的魔法和龙的骄傲是不会出现在一个少年屠龙者的眼睛里的。可他确实看到了,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熠熠光彩,比金色的龙瞳还要闪耀千万倍。


他从那天起就注意上了黄少天。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是爱情,毕竟魔法课并不会教你如何追求心上人,也不会教你判别情感乱流中哪种才是你的爱情。那些乱流没有重量,又像风一样捉摸不定。喻文州只是觉得自己作为朋友常常照顾他,却不知道那是一种真实的喜欢。


那天营地轮到他们值班,整个围绕神坛建造的营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黄少天和喻文州慢慢互相靠近,好像能给彼此一些安全感似的。那条半大的龙会控制冰雪,夏日温度骤然下降,只穿单衣的他们在神坛烛光映照下背对背走着,接着他们的脊背撞在一起,竟给人以安心的感觉。龙息之前是绝对的寂静,大约是过了一秒钟,或是过了一辈子。那一刹那喻文州听到黄少天的心在怦怦跳,好像某种永动机,强壮而有力的将年轻血液输送到全身。黄少天动了一下,喻文州转过去看他,看到万道晨光中他好看的挑起的眉毛,他们的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一起。黄少天一直咬着嘴唇,直到嘴唇出血才慢慢抬起头问喻文州,吊车尾,你觉得我们会死在这里吗?喻文州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黄少天有点紧张,一只手拿着剑,一只手小心捏捏喻文州的手。喻文州能感觉到他掌心黏糊糊的全是冒的汗。喻文州也紧张,冷汗直冒,他神使鬼差般的捉住黄少天的手,紧紧攥住,与他十指相扣。


龙能够看到风,有时候喻文州也希望自己能够看到风。他会看见风从树林里吹过,而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时情感喷薄而出,炽热滚烫到融化了天空一方积雪。



是黄少天。


评论(4)
热度(153)
© CRabbb | Powered by LOFTER